王翊知道父亲是个倔强人。想当初刚刚投降官兵,以父亲的功夫,还读过兵书战册,只要肯出头,现在少不得也是个将校一级的人物。可父亲铁了心要当个田舍翁,谁能劝得动他?
“爹,儿子也算出人头地了,就没人上门来提亲么?”王翊突然问道。
“你出人头地的事也是这次回来人家才知道,要提亲也得过些日子。你不是有心仪之人了?怎还惦记这个?”王老五好奇道。
“没人想做大明将军的后娘么?”王翊嬉笑道。
王老五随手抄起一把竹筷,手腕一抖,飞掷过去。王翊抱头鼠窜,又被父亲拿住了后颈,屁股上打着实挨了两下,这才算是饶过。
翌日一早,天尚未亮,王翊就被父亲喂鸡的声音吵醒了。他起身一看,这比在营中起得还早些。胡乱吃了些炊饼,这位大明最年轻的将军换了粗布衣裳,随父亲去地头干活,只挥了两锄子,就再也不想动了。
——还好当年去从了军。
王翊心中庆幸。
王家的土地总共不过一亩二分,是当年安置流民的标准,只能说“饿不死”,要想吃饱都不可能。好在王翊早早就自立了,无论是当教员还是后来从军,没给家里增添负担,反倒常寄回军饷粮票,让父亲得以过上“好”日子。
王老五现在也不指着这土地吃饭,伺候庄稼的心态都跟乡人们不一样。他不知道有士人老爷喜欢弄花弄园林,但他对待这些作物的态度却与那些老爷一样,每一株根茎都要细细照顾过来,将水送到根部。
对他而言,这并不是劳动,而是一种娱乐。
只要站在这一亩二分地上,王老五就觉得天下是真的太平了。
所以儿子要他去辽东,他并不担心那里苦寒,只是不舍得自己心血浇灌出来成果。
“咦,爹,那片地是谁家的?”王翊指向不远处的一小片山地:“都现在了还没翻头翻呢!”
王老五直起身,看了一眼:“那是张家的。当年你把人家大儿子拐跑了,他娘堵我门口骂了三天。”
“明明是他拐跑我的!”王翊跳了起来:“爹,你不早说,我要早知道……”
“有个球用!”王老五喝断儿子:“男子汉大丈夫跟个妇道人家计较?大明的兵要是都被你带成这副熊样,还有什么说头?对得起提拔你的太微星君?”
王翊嘿嘿一笑,顺势转过话头:“爹,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么?”
“唉,现在也不信。”王老五挥动锄头,刨出一块土坷垃,道:“但是当年怎么看大明气数都尽了,能有如今的景象,要说没有天助实在说不过去。”
王翊仍旧装出一副傻样,笑道:“这倒是真的,我们军中没有一个人不信殿下的。还有人说,只要给殿下摸摸脑袋,就刀枪不入了。”
“屁话。”王老五随口道:“那殿下干嘛不一个个摸过去,还练什么兵。”
“怕殿下手肿。”
王老五白了儿子一眼,继续干活。王翊看得无趣,活动了一番手脚,在地头打了一套拳,微微出汗,旋即收了手,道:“爹,我去二狗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