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道口,今日就有不少烧纸钱的人,听着话间语意,俱是与那速把亥有血海深仇的。
“大哥,速把亥那奴酋好歹是死了,你也可以安心瞑目了。”
“娘子,害了你和咱家小宝的畜生终是死了,也是不得好死,叫人割了首级去……英少国公,回家去我就替你立长生牌位,四时香火不绝!”
孙承宗和徐渭都是一顶唐巾,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儒雅万分行来,沿途见着不少在街头巷尾烧纸叩头的,听到的话,也大致是差不多的意思。
速把亥为患近三十年,苦害的边民真的是成千上万,这些小人物的悲欢离合当然入不得史官的史笔,但身处其中的人,无不感受到那种沉甸甸的气氛和大仇得报的欣喜。
京师距离蓟镇和辽镇不远,边民之中当然有不少迁到京师居住的,但不论在京师扎根多久,当年的血亲之仇,却也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今日学生才知道,为将者,亦能如此惠及生民!”
青年孙承宗一脸激动之色,铁戟般的胡子都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他还是在亲戚家居住当一群孩子的老师,这也是他定下来的宗旨,考中秀才后就出门游历,最佳的地方当然就是京师,他原本考虑在京师住上两年,多看一些朝廷的事,为自己增长经历和见闻,然后再去边关游历,考察边境情形,待积累足够以后,再考举人,进士,入朝为官。
他不愿做那种只知四书五经,不晓世间任何事物的书呆子,读书只是为官的敲门砖,为官之后的行止,才关系到一生功业成就的高低。
这一番打算,成就了历史上孙承宗的赫赫大名,当然,天启年间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孙头也没有真正遏止建奴扩张的势头,他的边才,只在于稳住大局,经营得法,在机变和能力上,远远不及熊廷弼,但无论如何,老孙头在的时候,辽东的大局还算安稳,还有宁锦大捷这样的胜仗,也算难能可贵了。
至于在高阳城中誓师不降,保有大节,那还只是一个读书士人最基本的气节,倒也没有太多值得说的地方了。
“恺阳你还是幸运,能在这个年纪亲眼见到这些,于你的一生都大有裨益啊。”
徐渭还是那一脸落拓像,其实李如松在京师里,徐渭的日子并不算难过,每天的烧鸡老酒是肯定有的,李如松纨绔脾气再厉害,终究也不能和自己老师犯浑,徐渭这一阵子,脸上和身上倒是长了不少肉,明显胖了起来。
两人在张惟功整理坊市的时候开始相识,交情迅速增长,一个是江南出来的灵秀人物,第一等聪明人,一个则是大器早成,北地的好男儿,正值青壮,却是成熟稳重,两人的性格是天差地远,却是鬼使神差般的交结在了一起,若是徐渭三十年前的好友们见他与孙承宗这样的稳重青年走在一路,怕是都要忍不住惊呼出来。
此时徐渭也是一脸的激动,与他平常的油滑形象大为不同。
他看着孙承宗,正色道:“当年戚继光和俞大猷在胡总宪的督帅下剿平倭贼,这样的情形,我实在是见的多了。自那时起,我就瞧不起那些迂腐文官,嘴里四书五经,什么仁德忠恕,大节大义……这些个瘟生,就该叫他们死在倭贼手中!”
孙承宗知道徐渭一肚皮的不合时宜是哪儿来的……先是不曾中举,空有一身鬼才无处施用,乡人都笑话他,自然是一肚皮的火气,另外就是当年徐渭是胡宗宪的幕客,胡宗宪虽然是严党,但在剿倭之事上是真的出了大力,而那些清流出身的文官却是对胡宗宪百般攻讦,千种掣肘,包括招抚王直一事,叫胡宗宪言而无信,出了大丑。
而严阁老倒了之后,不少清流也不肯放过胡宗宪,最终在抗倭之事上立了大功的胡总督落了一个没下场,徐渭这样的幕客虽然立功至伟,但国家并没有承认他的一丝功劳,他现在的所有成就,还是他家乡人传颂他的那些所谓的聪明机变的事情……一个老大之人,家乡的人还传扬着他少年事迹,徐文长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他成年的成就而闻名天下,这叫徐渭情何以堪?
种种原因,使得这个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变的渐渐充满了不平之气,还好,去年和张惟功一段相处,踏实做了一些事情,京里不少百姓倒也知道徐先生跟着英少国公做了一些事,传扬开来,对徐渭颇有赞颂,加上李如松的照拂,徐渭的性气还是好了不少,今日这样的情形,已经很少见到了。
“和青藤公比起来,晚生是幸运了。”
和徐渭久在一处,连孙承宗这种性子也学会了开玩笑,随口说笑起来。
“嗯……”徐渭哼了一声,又问道:“你是下定主意要去辽阳了?”
“是啊。”孙承宗笑道:“晚生虽然不是什么大才,好歹也是诸生,亦能骑马,用剑,张帅的幕府之中,应当有用我之处。”
“哼,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