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素听了一愣,言道:“小九,眼下虽天子无道,但朝廷仍是势大,连高士达,张金称,格谦都败了,你却是对推翻朝廷十分乐观,再说瓦岗寨之中,现在也是翟大当家说得算话吧。”
李重九笑了笑,心知自己的见识有几分超前,现在天下的局势,若比之秦汉,也不过是刘项乍起之时。众反王起事还是为了个人生计,不得不行此冒险一搏。正如李重九一心想着如何不让李渊夺取天下,而这时候苏素以及大部分人的想法,则是如何推翻眼下龙庭上的无道昏君。
“四叔,若没有蒲山公,翟大当家只知苟全性命,辗转于运河两岸,为下一顿饭吃什么而发愁,没有李密对他提出争雄天下这四字,翟让对于天下,也只是想想而已。而现在李密入瓦岗寨仅一年,瓦岗寨拥兵二十多万,又据黎阳仓,钱粮无忧,现在已成为了天下势力最强的反王。”
“我看再是不久,翟让这大当家的位置也是坐不住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早早让贤了。”
苏素听了点点头,言道:‘确实如此,你说若是一旦有一日推翻了这昏君,李密会成为天下之主?’
李重九笑着言道:“我只是说目前看来确实如此,李密出身阀阅之家,不愁没有世家的支持。他又是读书人,少时牛角挂书,得到杨素的赏识,终而名满天下,那个读书人不为之敬仰。而当初杨玄感作乱,他又因此联络上河北豪杰。李密有这三者的支持,就是他将来图谋大业的势所在,一般人若想违抗,就是螳臂当车。”
“势?”苏素不由问道。
李重九点了点头言道:“不错,正是势,无论是争天下,亦或者在乱世之中,就必须识势,再顺势而为,懂得大势所归,决不可逆势而为。”
苏素露出深思的神色。
李重九举起马鞭朝雪花之中一扬,言道:“四叔,这说来玄妙,实际上也没有特殊之处,譬如这雪花,夏去冬来而生,冬去春来而化。万物生长皆有其势,若要夏日看雪,这就是逆势所为,事倍而功半。”
“而所谓大势,就是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众生寥寥,大多数人不过随波逐流之辈,但是这天下总有几人得天独厚,如李密一般,作事时就真如天地同力一般,只是一年攻取河北五郡,四方景从,朝廷旧吏如元宝藏,魏征,祖君彦,牛汉不战而降,反王如李文相,张升,赵君德,郝孝德等纷纷来投。”
“而反观我们区区一个上谷郡都打得如此吃力,难道真是我李重九不如李密,将士不如他勇猛,用兵智谋样样不如他,并非如此,说到底而是我势不如他。”
苏素听李重九这么说,当下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将马鞭折在手中,言道:“小九,你的话真是如醍醐灌顶,那么这么说李密就是现在这天下势最强的人?”
李重九摇了摇头,言道:“当然不是,李密最多不过排到第三罢了。”
苏素言道:“小九,你这说什么,你方才还说李密乃是现在最有可能夺取天下的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李重九笑了笑,没有卖关子直接言道:“四叔,我没有说错,势最强的,当然还是要论当今天子,可是他眼下已经昏聩,不复登基时,何况现在天下反王气候已成,他再想平定也已是无力。”
苏素点了点头,言道:“那第二呢?我想到是谁能够屈于天子之下,李密之上。”
李重九看着远方默然良久,言道:“除了李渊还有何人,当然这还是只算中原,不算草原上突厥的情况下。”
苏素听到这里默然,两人并骑而行了好一阵。苏素数次看李重九的神色,见他一直默然,言道:“我现在方知道你为何当初有意与李渊亲近了,原来你如此看好李渊。”
李重九笑了笑,言道:“当初的婚事我确实也有年少意气冲动的地方,或许应当面探探李渊的口风才是。看来是我自视太高了。”
苏素听了,怒道:“小九,你说什么,此事纯是错在李渊。不错,当年求亲时,我和你爹对这婚事能成都不太抱有信心,毕竟李家乃是世家门阀,他看不上我们,拒绝我们也无话可说。你爹说了,就算拒婚有所怨恨,也是大不了日后我们发达了,再让李家瞧瞧我们脸色罢了。”
“但是李渊呢?这算什么,不肯将三娘嫁给你,却拿自己另一个庶出女儿来充数。他以为这是施舍我们吗?”
苏素说着胡子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十分气极。李重九神色一醒,言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提这个作什么,晋阳宫上我与李渊已是恩断义绝。但平心而论,若是一旦李密南下攻打东都,李渊再从晋阳起事,那么一旦他直入关中,凭着他李家在陇西经营多年的深厚底蕴,以及世家门阀支持,他日李渊夺取天下的希望最大。”
苏素不明问道:“为何李密若是攻打东都,李渊则可乘势夺取关中?”
李重九言道:“东都才是京都,天下河运之所在,人口税赋集中之地,朝廷断然不会让他有失。若是李密一旦南下攻打东都,那么朝廷必定会从四面调兵,来援东都,不让李密得手。如此必然从关中抽兵,如此关中就空虚了,李渊则可以乘势由晋阳,至河东,入关中,效仿当年刘邦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