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从前,内阁的资格并非很严格,不经翰林也是可以的。
但成化初年时,首辅大学士李贤定下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后面两任首辅彭时和商辂又连续维持并强化了这个规矩,现在已经成为了官场常例。
所以说,普通进士如果不能馆选为庶吉士,那等于失去了登顶资格,这辈子彻底无望宰辅了。
以方清之高达二甲第四的名次,虽然不能像三鼎甲直接入翰林当修撰、编修,但馆选为庶吉士再正常不过了。
科举制度的精髓就是考试成绩说了算,考得越好发展平台就越好,当然有好平台不意味着有好结果,还要看个人造化。
话说回来,翰林院不像其他衙门职权分明,又被视为储相所在;同时翰林院主掌文书诰敕、编纂史录,和内阁关系密切,又是天子近臣,往来交际层面是极高层的,是清流里的清流。
正因为地位清高,所以翰林官的自由度很大。既可以埋头经史文册,不问外界是非;又可以多发议论,指点朝纲,积极参与朝政刷存在感。
对方清之的个性,王恕当然了解,若遇到看不惯的事情,方清之必然会上疏直言,不会埋头经史文书装作视而不见。
而如今朝堂上,又有那么多会让忠直之士看不惯的人和事,以商相公几朝元老的地位,也被挤兑走。若直言不讳,说不准就触犯到谁了。
所以王老大人扣住方应物,有两点考虑,一是不让声称要“助父亲一臂之力”的方应物去捣乱,减少方清之身边的各种变数。
二是预防万一。宦海风波险恶,如果方清之被奸佞打击和处罚,至少方应物在他这里是可以得到保护的,免掉方清之的后顾之忧。
方应物走后,王小姐也进了书房,对父亲道:“父亲明鉴,以女儿看来,此子并非贪慕荣华之人。”
“何以见得?”
“父亲虽不得立朝,二十年来始终颠簸在地方,但父亲名望素著,又坐镇江南为巡抚,比普通人家还是尊贵得多。若常人稍有机缘,必然要拜访求见,攀结关系。
但这方应物不过小县一秀才,方家也不是高门大户。这次他路过苏州,女儿看他并不很热心前来拜见,甚至有避而不见之意。这说明他心里自有傲骨,不是贪图富贵的人。”
王恕点点头道:“毕竟是方清之的儿子,内里还是有些像的。”
如果方应物听到王大小姐的解读,必定要苦笑不已,他自认是好人,但真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不肯来见王恕,实在是因为王老大人极其敢于直言,在天子心中是挂了号的刺头,史书上写的清清楚楚——“帝甚厌苦之”。
自己这种小菜鸟还弱得很,经不起风浪,大大小小的风险能规避就尽量规避为好。
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改成勿以险小而不躲也是对的。
却说方应物方秀才这次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如果是李士实大宗师是极没有信念的人,那王恕王老大人就是另一个极端,他的信念过强了。
不是人人都像商相公那样外圆内方,既有为之坚守的原则性,又不缺乏变通。
满怀不爽,方应物被带到了巡抚行辕客舍,王家给他腾出了三间正屋和两间厢房。
名为客舍,但也是高轩敞峻,里面陈列虽不奢华,却十分雅致。
能与巡抚大员往来并入住的,当然也都是大人物,客舍自然不能过于寒酸。至少这辈子,方应物没有住过如此豪华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