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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时二十一分,馆野向全国播送了一个特别通知:“今天中午,天皇广播诏书。全体国民要尊敬地聆听天皇玉音。将给白昼没有电的地区送电。各工厂、火车站和政府部门,公众均可听收音机。今天中午十二时可以听到广播。”馆野想,刚好是绕了一个圆圈,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八日,他就是在这个麦克风上第一个发表开战消息的。

反对投降的有组织的抵抗总算结束,但是还有为数众多的不妥协的人和团体仍准备以生命阻止投降。皇宫的工作人员害怕再发生有人要毁掉天皇讲话录唱片的事件。甚至连把录音唱片从宫内省二楼保险箱拿到庭院里也是危险的。

一套盖有“副本”宇样的录音唱片被放在一个有天皇纹章的方形漆器盒里。由宫内省庶务课长笕素彦大摇大摆地从迷宫般的漆黑的走廊里带出去。盖上“正本”字样的另一套唱片则放在一个侍从的便当盒里,由他挂在肩上带出去。

两人都安全到达楼下。笕素彦用一块紫色包袱布把盒子包起来,坐上御用汽车前往播音室,便把盒袋交给另一个官员,他乘了警车离开。副本被安全地送到日本广播协会大楼地下室的后备播音室里,正本则被送到协会会长办公室,锁在保险箱里。

钿中与东部军管区通话的结果是派来了宪兵。宪兵一到,广播协会大楼内的叛军就全都无声无息地撤走。钿中没有回陆军省。他的一个想法是要表明自己的真诚并恰当地结束暴力行动。他同一开始就坚定不移的同伴椎崎二郎中佐一起,信步来到皇宫前广场上。在这里,他们作了最后的徒劳无益的表示,散发传单,号召国民起来阻止投降。

十一时二十分,钿中抽出曾经射杀森中将的手枪,对准自己前额开下一枪。椎崎往自己腹部戳了一刀,然后举起手枪,对准脑袋,扣动扳机。

尽管天皇陛下没有亲临,玉音广播还是很隆重的。第八播音室里挤满日本广播协会的工作人员和来自内阁、情报局,宫内省和陆军的证人。几乎在钿中自杀的同时,广播协会会长把标有“正本”字样的录音唱片从保险箱里取出来。有人建议先试播一下,但这样做会不会是对天皇不敬呢?一致的意见是,先试一下是明智的,以免发生差错。

天皇的声音惊动了站在第八播音室外的一个宪兵中尉。他抽出军刀喊道:“要是广播投降,我就把你们全砍了!”一个陆军尉官忙把他抓住,叫卫兵把他带出去。

在播音室内,日本最有名的广播员和田信贤脸色苍白,紧张地坐在麦克风前,两眼盯着时钟的分针与时针在十二点时重叠。十二时正,他说:“这次广播极其重要。请所有听众起立。天皇陛下现在向日本人民宣读诏书。我们以尊敬的心情播送玉音。”

在奏过国歌《君之代》后,稍停了一下,接着便是很少人听见过的声音:“告我忠良臣民。察世界大势及帝国现状,朕决定采取非常措施,收拾时局……”

日本举国上下,全神聆听,音调高昂,几乎失真的声音使入敬畏。陌生的皇室语言,加上收音机接收不好,天皇陛下的臣民只有少数人能听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明显的是,只有投降或发生了同样灾难性的事情。

“广开公正之道路,培养高尚精神,努力奋斗,与世界并进,发扬帝国固有光荣。”

一片寂静。站着或安静地跪着的听众,抽搐着脸,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千百万人悲哭,其人数也许超过世界历史上其它任何一次在同一时刻哭泣的人数。然而,在羞辱与悲痛之余,却也无可否认有某种得救之感。连年战祸、死亡和破坏所造成的可怕重担终于卸掉。

在御文库内,通过战前的美国无线电公司出产的收音机,天皇也在聚精汇神地倾听自己的声音。在宫内省,木户的反应是百感交集,为自己所致力的事业得以实现而暗中洋洋自得。

在大本营的一个昏暗礼堂里,数百名军官,包括梅津在内,穿上整洁华丽的军服,戴了白手套,佩带勋章军刀,肃立恭听,泪流满面。但对某些军官说来,战争还未结束。在离东京不远的厚木基地,三o二海军航空队司令小园大佐爬上跑道附近的一个土台向飞行员发表讲话。他说,投降的命令意味着国体的结束,服从这个命令就无异于叛国。他喊道,跟我来,消灭敌人。

他的话使数十人心中燃起烈火,高喊“万岁!”在九州东北部的大分基地,山本五十六生前的参谋长、现在的海军“神风”部队的司令官宇垣海军中将,也同样决心战死。他觉得自己应对山本之死负责——他不能忘记他的上级坠机身死时的情景。不久前,他在给渡边大佐的信中写道:“我必须为之付出代价。”天皇的话增加了他的耻辱感。他比过去任何时候更有义务步他派出去送死的所有“特攻”队员之后尘。

“鹤声。”(鹤是日本天皇皇冠或皇室的象征,正如英国用皇冠代表君主一样,中国古代的玉玺。)传到了本土数千英里外远至澳大利亚的部队那里。有个名叫山本友已的参谋,因发现那个高于凡人的声音踌躇地颤抖而感到懊丧。

自己过去怎么会朝皇宫方向鞠躬那么多次呢?但是,由于受周围人啜泣的感染,他自己也抑制不住哭起来,他还是出于习惯转身面朝司令部大楼大门上方悬挂着的天皇纹章,对它行了作为日本军人应该行的最后一次礼。然后他穿上便衣,以免被渐渐接近的中华军队俘虏。

在五岛列岛,曾经顽强地死守前田高地的大队长志村常雄大尉仍然在打游击。为了突围到北方去,他正在试图偷一辆中华军车。猛然间,曳光弹在空中飞舞,象放烟花,五光十色,美不胜收。他想了想,这大概是他梦寐以求的日军的反攻吧。但是,侦察兵报告说,那是中华在庆祝胜利。他们在饮酒作乐,还朝天空放枪。是什么灾难又降临在日本身上了呢?

光凭语言,即使是天皇的语言,也不能立刻结束四年多的战争所培植的感情。

中华对日本投降一事所作的答复尚未收到,但海军部队已接到命令在午夜前停火。然而,陆军却不愿在收到汉京的正式答复前停火。在当天下午举行的最后一次小矶国昭内阁会议上,大家得悉,要通知到孤立在澳大利亚的部队,需要十二天时间。因此,必须把这个通讯问题通知中华。

小矶国昭说,他对自己“两次麻烦天皇陛下圣断”感到羞愧。现在,有必要尽快组成新内阁。下午三时前,小矶国昭向天皇提出内阁总辞职。应天皇建议,木户最后一次被请出来挑选新首相。

木户与重臣商讨后觉得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东久迩宫(亲王)。但是,亲王一开始就给这个提议浇了一盆凉水;他说,政治曾使他父亲倾家荡产。此外,他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人。他在陆军大学当少尉学生时,曾拒绝明治天皇邀他出席晚宴的邀请;他曾与皇太子(后来的大正天皇)吵过嘴;他还是靠了一位陆军元帅的劝解才保留皇族地位的。几年后,他娶了明治天皇的女儿聪子内亲王(公主)。但是,他依然想当一名自由自在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