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隔壁那个考生突然发出幽幽的哭声:“仲英老哥,仲英老哥,你这又是何必呢,何必呢?”
没错,这人就是连祈年,见同学饿成这样,禁不住失声而哭。
瞿式耜和黄佑本欲要走,可听到这哭声,看到周仲英坐在座位上,提着笔不住地在卷子上写着,二人就好象被魇住了,却是一步也挪不开。
却见,在幽幽的灯光中,周仲英那条消瘦的身子被灯光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就如同一条孤独的小黑魂。
周仲英一边写,一边吞着口水,喉节上下滚动,发出如同哭泣一般的吞咽声,好象是用要口水来压住腹中的饥火。
可他饿了这三日,身上早就没有了力气,没吞一口唾沫,身子就下意识地绷紧张,眼睛里泛出一点泪花。
“妈妈,妈妈……”他小声地叫着。
突然间,瞿式耜和黄佑心中一酸,眼睛同时发热。
这二人一个是进士,一个是举人,科举场上的不易,穷人家读书人的艰苦,都是清楚的。也知道,眼前这个穷得浑身破烂的士子,在求学上进的道路上,走得是多么的艰难。
看到眼前这种情形,二人又想起自己当初读书考试时的模样,顿时无法自执。
“哎,黄兄,走吧。”瞿式耜叹息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咱们一个是主考,一个是监试官,不应该站在这里的。”
黄佑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在不到半个时辰,考生们就交卷出了场,那个姓周的生员也没有饿死在考场里。
本来,黄佑本打算叫人去将这个周仲英叫来问话,问他地方官究竟给没给他那十元钱路费,其中是否有贪墨情状。但按照科举考试的制度,考官和监视官在卷子没有阅完榜单没有排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考场,还得在这贡院里隔离一段日子。
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必须遵守。
黄佑知道孙元对这次公务员考试看得极为要紧,内心中也隐约觉察到孙太初这是在同东林,甚至是朝廷抢夺士心。朝廷和东林的科举考试走的是精英路线,而孙元则专一用官位和俸禄收买失意知识分子和底层读书人。
相比起这个重大的政治任务,区区一个县官的贪污又算得了什么,且按下不表,等以后再说。
扬州镇的公务员考试虽然不算正经的科举,却也依照着朝廷的制度来办。
收完卷子之后,又花了三日工夫,各房的荐卷都上来了。接着,瞿式耜花了一日一夜的时间将中式书生的卷子读了一遍,排定了名次,就要名人张榜公示。
黄佑再也按耐不住,径直问:“瞿主考官,通州士子周仲英中没有?”
瞿式耜严肃地看了他一眼:“黄监试官以前和周仲英可认识,如果这样,为了避嫌,老夫说不得要将他的名字从榜上刷下去。”
“啊,中了?”黄佑内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阵惊喜,忙道:“大主考,黄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个周仲英。”
瞿式耜脸色才好看些:“这个周仲英却是中了,乙榜第六。他的几篇时文倒是作得不错,就是策文差了,否则,说不定能进甲榜的。”
“中了就好,中了就好。”黄佑松了一口气:“我本打算召他问话的,看来已经没有必要。”
瞿式耜点头:“按照士林规矩,中式考生明日应该去我下榻的驿馆谢礼,拜师的。如果你找那周仲英问话,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