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来之前,刘春也明白孙元这半年以来,又是让自己做人质,又是下方到郑家新军训练,到最后,更是借出大笔款子,支援了大量铠甲器械,倒不是因为自己是他孙某人的大舅子。
孙元就是个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凡事只看厉害,不问人情,活脱脱奸商一个。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物,怎么能够让宁乡军中那么多好汉甘心为之效死。
孙元之所以在他刘春身上下这么大本钱,还不是想在山东军扶助自己做他的代言人。控制了淮安府,再加上宁乡军驻扎的大半个扬州府,孙元的势力自然是大到天下无人能治的地步,这就是现实的利益。
刘春在来之前,也想过孙元这次让自己回淮安,绝对是让自己同父亲刘泽清争位,争夺山东军的兵权。这已经相当于挑动他们父子相残了,按说,为人子,这种忤逆之事绝对是做不得的。
可刘春心中却有着一股无法按捺的野心,他也知道如果不乖乖按照孙元的套路来走,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没有翻身的余地。内心中,那个魔鬼不断的诱惑着刘春:干吧,干吧,只要你一点头,已宁乡军的剽悍凶残,扶你上位乃是一件轻易之事。只要你一点头,你就是山东军的当家人。你父亲大人那么多你,你已经沦为世人的笑柄,眼中的可怜虫。这次机会如果把握住了,你就是一镇总兵官,自可以狠狠地打那些曾经侮辱过你损害过你的人一记耳光。你又不是要轼父,父亲老人家已经老了,辛苦一辈子了,也该到享福的时候了。
这样的诱惑,刘春经受不住。
他只在灵台中保留了一丝情形:夺军权可以,但不能让父亲有丝毫损伤,也不能伤害兄弟们,如此,才好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刘春在心中不断告戒,也说服了自己。
原本以为自己一到泰州,孙元肯定会派出大军护送。
可等到地头和郝肖仁一汇合,这才发现事情和自己当初所想象的并不完全一样。
好小人那里根本就没有一兵一卒,有的只是五条大船,和五船的铠甲、器械和鹰洋、弘光通宝。大方是大方,可没有兵,仅靠刘春手头那一百多个军官,又如何能够将偌大一个淮安府和山东军抢在手头?
这个孙元贼子,口惠而实不至,端的可恶。
当时,刘春连杀人的心都有。
可是,他都走到这里了,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和郝肖仁一道乘了大船沿着大运河北上。
从泰州去淮安城也不过几日路程,问题是郝大人好象根本就不急着赶路的样子,每到一地都会停船乱逛,四下搜寻歌女美人,寻欢作乐,纯粹就是一场公费旅游。这都出来好几天了,如今才刚进淮安府境内。
刘春觉得这死胖子就是在消遣自己,今日终于忍无可忍翻脸了。
这一巴掌拍下去是如此的响亮,几个歌女同时吓得面容苍白。
“还是那句话,美人是用来疼爱的,左都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大煞风景啊!”郝大人朝几个女子一挥手,众女如蒙大赦,惊慌地退了下去。
等到船舱里再无他人,郝肖仁“刷”一声打开折扇,慢慢地摇了起来:“左都督,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啊!今天兄弟就给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
见他说到正事,刘春提起了精神,却不想郝大人接下来的那句话,气得他满面铁青。
郝肖仁故意叹息一声:“少将军,说句实在话,咱们扬州镇的官员俸禄是高,比如下官,每年好歹又三四百两的俸禄银子,按说也够用了。可惜了,我家里人口实在太多,这点银子要想养活她们却甚是艰难。不过,咱们扬州镇的规矩大,法纪严明,每年镇司衙门的账房都会下来查上几次帐。鸡蛋里挑骨,查得你流鼻血,贪污这种事情,我却是不敢干的。这次好不容易出趟公差,来的时候,侯爷又说过,银子可劲使就是了。下官清贫了一辈子,这种肥差还是第一次碰到,自然是好生受用,不用那么急着进淮安的……哦,少将军是不是很热,看你一头都是汗水。”
“难不成左都督心中有事,哎,心静自然凉。来来来,我替少将军扇扇风。”郝大人一边说话,一边提着扇子朝刘春不住地扇着,扇面上写着好多字,定睛看去,依稀能够看到一段文字“……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郝肖仁已经化身为唠叨的唐僧,嗡嗡嗡地说个不听:“这把扇子乃是虞夫人所赐之物,也是在下的最是珍贵的宝贝……啊!”
话还没有说完,刘春就伸出手去将那把扇子抢过来,撕得粉碎,直接丢到窗外的河水里去:“我叫你扇,我叫你扇!”
郝肖仁惨叫一声,悲痛欲绝:“我的《前赤壁赋》,我的董其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