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锦满心只顾着要找陆朝的不痛快,只有霁晓注意到了陆朝非同寻常的语气,他心里一沉,似乎猜到了什么,开口问:“他怎么了?”
陆朝沉默了半晌,而后才道:“他死了。”
霁晓的目光一寒,眼中闪过片刻错愕,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方才与灵安说的那些话,唯一有价值的仅仅是那句……只有灵安能懂的小秘密。
“你对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不说话?”
等待了半晌,霁晓依然怔愣着,像个锯了嘴的葫芦,陆朝本就不多的耐心告罄,他又转头看向一边的荼锦:“你来说。”
荼锦相当顺从地复述了一番两人方才的话,只是摘去了灵安的反应,又省去了那段只有霁晓与灵安两人知晓的秘密。
末了又补了一句:“我的话,陛下信么?”
陆朝自然不信,他俯下身去,捏起霁晓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望:“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顿了顿,又问:“你是霁晓?”
霁晓能感觉到他的指尖都在发抖,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皇帝,其实也很可怜。
他觉得没必要撒谎,于是诚然答道:“是。”
陆朝的手颤得更厉害了,下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许骗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太想抓住一些什么了。
霁晓坦然不避,直直对上他的目光。
“你还记不记得……”陆朝眼角微红,有些语无伦次,他捏住霁晓下巴的手复又搭在了霁晓的肩膀上,随之渐渐收紧,“关于我,你说……”
无论是他第一次有了自我意识,还是霁晓第一次带他下山,是霁晓年年都会偷偷给自己的本命剑过生辰,亦或是自从它有了意识后,霁晓再没用它杀过任何生灵……
只要是关于他的,没旁人知道的,只要说一句,随便什么都好,他就信。
他会信的。
“……”霁晓搜肠刮肚,也确实找不到半点只有他与陆朝才知晓的秘密,“我不记得了……”
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还不等陆朝反应,靠在墙边的荼锦却忽然直起了身子,放声大笑起来:“陛下虚长了这么些年岁,怎么还是这般天真过头的模样?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那些话都是我告诉他的,我告诉他只要骗过了你,就有机会出去,也许就还有机会杀你——你当真觉得霁晓还会回来吗?”
陆朝松开了紧捏在霁晓肩头的手,看向霁晓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在骗我……”
“这样粗陋的一场骗局,陛下也信,是这些年当人当傻了吗?”荼锦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他一字一顿道,“他不会回来了,你还在做什么梦?”
“闭嘴,”陆朝愤怒道,“闭嘴!”
与此同时,挂在荼锦身上的铁链骤然收紧,那条直直洞穿了他琵琶骨的铁链倏地抽动,翻起了早已愈合的血肉,又带出了血。
荼锦脸上的笑容愈发狰狞,口中近乎癫狂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配不上霁晓……哈……你这一生一世,都只能与赝品作配!”
陆朝捏紧了指节,飞起一掌便朝他脸上扬去,荼锦被这力道贯向一边,身上紧锁的铁链紧了又紧,复又牵扯到琵琶骨,一时痛得再说不出话来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陆朝转身,粗鲁地擒住了霁晓的咽喉,几近嘶吼地问道,“你也骗了他,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那不知轻重的谎话……会害死他?”
霁晓挣扎不得,整个人被迫抵在那坚硬冰冷的墙面上,只觉得嘴里发苦。
他强忍着濒死的窒息感,每个字节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没有……骗他,也没有骗……你。”
“你还在撒谎,”陆朝逼视着他,眼眶发红,看起来像个疯子,“你还敢撒谎!”
“王霁晓,你能活到今日,不过是沾这张脸的光——不过是个东施效颦的样子货,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他恶狠狠地开口:“你连他半根头发丝都不如。”
陆朝身后七八尺处候着的影卫手上最后一盏灯被不知从何而起的风扫灭,霁晓的眼前愈发昏暗,他像个濒死的溺水者,求生的本能让他紧紧抓住了陆朝的衣袖。
目睹这一切的荼锦勾着唇,眼中的泪却不断地溢出。
杀了他。
杀了他!
苟活了百来年,他从未有一日像现在这般痛快过,复仇的快意几乎将他全身上下麻木的血液都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