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狗却不追赶他们,反而是奔至王朴尸身处,一个矮身,便将地上的那份兵部公文抓在手中。返身回到朱平安的身边。
“大人,大狗前来交令!”
朱平安赞许的点点头,接过张大狗手中的公文,看了两眼,随手撕成碎片,信手一丢,纸片顺着风势纷纷扬扬,片刻之间便已经被吹得看不见影踪。
“朱平安,你擅杀朝廷大将,该当何罪!”回过味来的杨廷麟这才意识到,朱平安此举无异于造反,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将卢象升与这件事情割裂开来。
朱平安没理会杨廷麟,向着卢象升一抱拳,“督帅容禀。按照朝廷规制。督帅为山陕、南北直隶勤王兵马总管。兵部有令,直接知会督帅便可。如今王朴居然越过督帅收到了兵部的命令。这其中的确是不妥。卑职以为,这是王朴为自己临阵脱逃寻找挡箭牌。为此假造兵部敕令,迷惑督帅和麾下将士!卑职斗胆直言,仅是未得将令便擅自撤退这一条,王朴便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看看卢象升若有所思的神情,朱平安又小声说道:“纵然兵部的命令是真的,但这擅自命令勤王大军撤退的命令却直接给了王朴,这其中的含义督帅应该清楚,倘若这个盖子揭开,恐怕连兵部相关人等都未必能讨得了好去!督帅。大同兵马若是离开,军心必定动摇,当断不断,必有后患啊!”
按照卢象升的想法,这王朴的确该杀。可卢象升心理清楚,王朴确实是奉了兵部和杨嗣昌的命令西撤的,仅是这一点,便令卢象升投鼠忌器。自己在前线作战,大部精锐都归到了高启潜的麾下。留给自己的只有这三镇总兵的人马以及宣大的督标营,王朴如果一撤,等于是将自己至于到无兵可调的境地,恐怕就连虎大威和杨国柱都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令卢象升没有想到的是。初来乍到的朱平安做了自己都不敢做的事情,虽然狠辣了些,但却是为了整个勤王大军的安危。若任由王朴撤离,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卢象升又仔细看了看朱平安。看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的手段。的确是令人咋舌。脑子也是动的飞快,瞬间便想到了栽赃于王朴的办法。假冒兵部名义,为临阵脱逃开脱,这一个罪名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用军法处决了他。兵部杨嗣昌那边,越过卢象升擅自将命令传给王朴,本就是不合规制的做法,一旦给掀开,仅是朝廷中的言官和御史都能给杨嗣昌冠上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
王朴一死,销毁兵部的命令,这倒的确是个好主意。只不过,这少年恐怕从此就要惹上杨嗣昌这个仇家了,难道他便不怕?
卢象升定定神,立刻命令大同军马各归原位,原大同右卫参将唐通暂时掌管大同人马。卢象升又以战事在即为借口,从大同军中抽调了三千精锐临时补充到宣大军中,统一指挥。
王朴这一死,大同军中立刻没有了主心骨,只能任由卢象升揉捏。卢象升更严令军中上下一个口径,王朴是在遇敌作战时,中了鞑子火器的流弹而亡,卢象升将为其向朝廷请功厚葬,封妻荫子。
如此一来,总算安抚住了大同的军心。更何况,还有唐通暂时升任为大同代总兵,唐通更是感激涕零,立刻向卢象升表示了忠心。回营之后,立刻撤换王朴的心腹,当然也杀了少数不肯服从的人,将自己的部下安插到各营之中,很快,大同军马便恢复了平静。
事毕,朱平安的部队回归本营。卢象升特意命人将他请到中军大帐叙话。这本是应有之意,朱平安的这个下马威不仅除掉了王朴,震慑了大同人马,更是震动了整个宣大的勤王部队以及卢象升本人。
“此子这是积习难改,将来必是一方跋扈藩镇!”跟随着卢象升一回到中军大帐,杨廷麟立刻气咻咻的说道。
“伯祥与那朱平安有旧交?”卢象升很好奇。
杨廷麟讪讪的笑笑,“略有所知!”
卢象升却情不自禁的点点头,“军中仍须杀伐手段,况且如今的军中泾渭分明,不用这等雷霆手段确实难以服众,如果今日真让王朴撤军,那我等可就……!”
“督帅糊涂啊,此子这是心怀叵测。您仔细想想,这件事情将来要落到谁的头上,还不是要找落在您的肩上。朝廷中杨嗣昌、高启潜之辈只会把这笔账算在您的身上。”
杨廷麟一提起这个,卢象升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卢象升本是两榜进士出身,崇祯二年时,因为在大名府任知府期间政绩卓著,被升任为广平、顺德、大名三府兵备道,屡次进剿流贼,战功赫赫。其后入兵部,由此执掌军事多年。朝堂上的党争令其深恶痛绝。这也是他一直甘于在外领兵,而不愿升任朝堂的主要原因。
一句话说到底。他卢象升宁肯远离朝堂,也不远招惹中枢的那些是是非非。
可世事往往事与愿违。你不去找麻烦却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门来。就像现在,他卢象升只想为国一战,但换来的却是意想不到的重重阻力。
卢象升一拳猛击在帐篷的柱杆上,浑身的甲叶哗哗作响,杨廷麟是自己的至交好友,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并没有错。可他不能仅仅局限于个人的荣辱,而是要将眼光投向不远的将来,即将遇到的鞑子主力,和麾下这两万多人的性命啊!庆都和真定的两场血战之后。麾下三万多人锐减到不足两万,朱平安的两千援军看似雄壮,但上了战场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现在还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