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军,最怵的便是这种战法。
清军四路大军,劫掠地方的同时,却是向着三府的方向挤压而来。三府成倒立的品字形,顺德与广平两府东西相对,大名府却在两府的南面。卢象升退进三府,多尔衮始料未及。但多尔衮却能确定,卢象升是万万不敢撤出河北之地的,甚至连山东他都不敢去。身为宣大总督。一退可以说得过去,要是一退再退,恐怕朝中文官的唾沫都能淹死他。更何况,还有一个多疑刻薄的皇帝在眼睁睁的看着河北的战事呢。
高启潜率领四万多关宁军屯驻在鸡泽,就在顺德与广平两府之间,摆明了架势,如果清军再度逼近,他便立刻可以从容退到山东或者南下大名,要想让他这只惊弓之鸟参战,真是比登天还难。
目前的宣大军团实有军力两万人。刨除老弱病残。尚有一万五千可战之兵。这还没有算上朱平安的两千中都人马。退到三府的这些时日,姚东照很快便招募到总数高达三万之众的民军,但经过朱平安的筛选,其中真正可以作战的只有六千人。
而其余的人等。朱平安在和姚东照商议之后。将其全部编作民夫营。专门负责为大军运送粮草和兵甲器械。一时间,三府之地上,到处是遍插着红旗的民夫。推着简易的小车,将百姓本就不多,却慷慨捐献出来的粮食一点一滴的运送到宣大军营中,就像是一队队归巢的蚂蚁,将一切有用的食物都汇集起来,运回巢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卢象升一拳猛击在木几上,“恰逢大荒之年,三府之地本就贫瘠,这些年屡遭流寇和鞑子洗劫,百姓困苦不堪,能将手中的粮食送到军中已属不易,但咱们这三万人马的人吃马喂,堆积在一起便是不小的负担,长期以往,百姓也会坚持不住的!”
朱平安算算日子,如今已是十二月月中,鞑子来势汹汹,这一分兵,将河北之地搅了一个天翻地覆,这已经连续五天没有收到京师的消息了,也不知朝中到底计议如何了。之前筹备的种种,便是为了能让朝廷出兵解救宣大军团,但历史究竟会不会改变,即使是朱平安做了这么许多准备,但事到如今,谁也没有把握!
杨嗣昌如今只手遮天,深得圣眷,单靠一些民间舆论上的压力,是万万打不垮他的。所以,朱平安才想尽办法找来了周延儒,所押的赌注,也不过是这位前阁老心中熊熊燃烧的权欲之心,可他能不能占据优势,扭转朝廷的决议,现在依然是未知数。
就像卢象升所说,退守三府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面对清军的正面进攻。范氏在河北的据点被一一拔除,多尔衮的暂时失去了消息的来源渠道,于是,他便用了这个笨拙但是却极为实用的办法,一点点的积压明军的生存空间,逼迫着明军与其做最后决战。朱平安不得不承认,多尔衮这一点很高明。卢象升受困于身份地位,是不可能离开河北的。
有一点必须清楚,如果决战之时,援兵迟迟未到,那卢象升还是逃不脱历史的宿命,就算是朱平安,恐怕也难逃厄运。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高启潜的关宁军动起来。
“督帅说的对,清军四处洗劫,一是为了粮草,一是为了压迫我军,力求与我尽快决战!咱们死守在邢台不是长久之计……!”
杨廷麟也是满面愁容,听见朱平安这话,顿时便发作起来,“办法!办法!咱们现下需要的是办法,这些个消息这几日军议已经说了无数遍,再说亦是无益!”
虎大威所部近日曾向巨鹿一带移动筹集军粮,接连在晋州、任县都吃了闭门羹。当地官吏只知死守城池,拒绝向宣大军提供粮草,甚至连城门都没有开,只是用篮子垂下千两白银,直接将上门而来的虎大威部打发了事。结果在任县一带又与进攻隆尧之后南下的豪格所部相遇,激战一场,损失不小,就连虎大威的胳膊上都中了一箭,这几天都是以白布裹着胳膊,吊在胸前。
气咻咻的将面前的热水一饮而尽,虎大威也是一拍桌子,“娘的,这什么时候是个头,督帅,倒不如和鞑子面对面的赶上一场,也省的在这里半死不活!”
杨国柱老成持重,赶忙解劝。
朱平安也不和杨廷麟争辩,只是等几人都说完了,这才缓缓站起身,“督帅,事不宜迟,是时候在京师的局势中加把火了!”
卢象升踌躇片刻,艰难的点头同意。“本官在军中十数年。想不到最终竟要用此等手段换来生机,真是……!”
朱平安缓步来到杨廷麟面前,“伯祥先生,为宣大三万将士的生死计,您是时候到京师一行了!”
……
李如靖这些天格外的心烦意乱,这种心情从未有过。自小随义父张献忠起事,也算南征北战,虽然年岁不大,却已是经历过几十场厮杀的老卒。想想在义军中的岁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那真的是无忧无虑。
然而到了高墙卫的辅兵营中。每日听一众军官所言,以及朱平安的潜移默化,李如靖却忽然间学会了思考,义军的生活虽然快活可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就像现在的这种军营生活。虽然艰苦。可心中却是异样的满足。难道这就是朱平安所说的“责任”?以及“军人”和“国战”的自豪感和荣誉感?